北方有我妈-初遇赵哲

那个年代的农民，除了种地就是种地，就算是想要去打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所以在春种开始后，农民们又开始了一年又一年的劳作。

我们家只有我爷我婆和我妈三个劳动力，而像种玉米土豆时，是需要多个人同时劳作的，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被关在家里，脚上绑一根绳子，在家里的土炕上从早哭到晚。

很多人说小孩子是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的，但是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早晨睡醒以后，家里空无一人，然后我光着屁股的站在窗边大哭的情景。

为什么我这么肯定我的这些记忆都是三岁之前呢?因为在我三岁之后，我妈带着我去兰州了，当然，这都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我妈的腰虽然一直不好，但好在她年轻能吃苦，所以在雇了张嫂给她帮忙后，我爷主要忙着田里的活，不跟她到集市上了，而她的生意也和她设想的一样，节节高升。

可是那个年代，生意就算是再好，又能赚多少钱呢?再加上家里的面粉有限，她除了刚开始一个月是用家里的面粉，后面都是买磨坊的，而那时物价上涨太快，她的生意就算是再好，也离她刚开始想的为我爸赚学费的目标有点距离。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我爸要交学费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爷在抽了好几瓶旱烟后，对我妈说: 小花啊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你了，不仅要田里干，还要到集市上忙碌。我们家能遇到你，真的是祖上修来的啊

我妈被我爷这番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 爸，你今天怎么了，咋这样说话?

我爷叹了口气，说: 小花啊你说的没错，我们这样的人家贷不出来款。我前两天去问村书记了，他托人去信用社问了，今天他告诉人家根本不会给我们贷。

爸，你这是在担心狗娃子下学期的学费吗?

我爷点了点头，说: 是啊你生意虽然好，可我怕到时候钱还是不够啊

我妈低下了头，她现在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她偶尔还要还一些村民们的钱，而我爸在秋季开学时，又需要一笔钱。

她问我爷: 爸，你说怎么办吧?

唉我爷叹了口气，又吧嗒吧嗒的抽了会儿旱烟，才说，现在庄稼都种地里了，离秋收还有好一段时间，家里就交给你妈照看，现在关中麦子黄了，我想去陕西赶麦子场。

我妈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爷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让我妈跟一起去。

她看向我婆，问: 我也想去，但庄稼虽然是都种到地里了，可还需要时不时的除草喷药的。嫌嫌还这么小，妈一个人在家里，行不行?

对于这事，我婆倒是乐观，她说: 你们安心去吧我去田里干活时，把嫌嫌绑在家里就行了。咱们狗娃子出息，考了大学，我们不能拖他后腿啊

听我婆这样说，我妈更加确定了让她也去陕西是我婆我爷早就商量好的，但不管怎样，只要我爸能大学毕业，她做什么都愿意，所以她点了点头，收拾了集市上的摊位，和我爷去了陕西，而悲催的我，又被长期栓在家里。

我们这里距离陕西不远，但是也不近，在出发前两天，我妈就弄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她和我爷两个人走了四天多，才到了火车站。

据我妈说，那时的人都没钱，所以好多人都不买票，再加上火车速度慢，所以大家都是扒火车出行。

对于扒火车，在今天看来很有意思，我妈说火车有两种扒法，那时的火车窗户可以打开，在火车刚起步时，先把行李扔里面，然后人扒着窗户使劲儿往里面爬，如果行李打到了人，进去再给人家道歉。

但是这种一般在火车站附近扒，很容易被列车员发现，所以我妈他们是在火车进隧道的时候开始扒的，因为火车进隧道时，速度会减慢，但是隧道灰很大，好多人都会关上窗户，所以他们只能背着行李挂车厢外面，等火车出了隧道再爬到车厢去，但是隧道灰很大，当出了隧道后，每个人脸上都是黑乎乎的一层灰，然后相视一笑，算是成功上车了。

当然了，并不是每个人运气都这么好，因为扒火车丧命的人也不少，可是什么都没有贫穷可怕，即使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我妈还是跟着我爷这样扒了那次火车。

百里秦川，对于常年生活在大山里的我妈来说，那可真是一望无际的平啊可是她的生活却没有这么平，因为她长得又小又瘦，割麦场的人没人肯要她，而我爷年纪大了，当然没有那些青壮年受人欢迎。

就这样，他们在陕西呆了足足两天，身上带的干粮也已经吃完了，可还是没有一点要开张的意思。

我妈看向我爷，问道: 爸，这样可不是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别说狗娃子的学费，咱们估计都得饿死

呸我爷狠狠唾了一口，说，这些坏怂，真是瞎了狗眼，我种了半辈子庄稼，他们竟然觉得我干不了活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大家都是 5 块钱一天，我们两个要 5 块钱一天吧我妈说。

你这坏了规矩可不行啊

那也总比饿死的强啊

我爷叹了口气，还没有说话，一个微胖的男人在我妈脸上看了一眼，坐在了我爷对面，说: 老头，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这还没有搭出去啊?

那个人不是陕西口音，我爷说: 你不也没搭出去?

不不不那人笑着摆了摆手，说，我可不是赶场的。

我爷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说: 那你是来找人割麦的?

那人在我爷脸上看了看，点点头说: 对啊你们一天多少钱?

我爷怕人家嫌弃他，马上说: 我们父女两个一天 5 块。

那人又在我妈脸上看了看，回头对满是期待的我爷说: 行，那就你们了

那天，为了被成功雇佣，我妈和我爷在灼热的太阳底下，卖了命地割麦子，他们的脸被晒的黝黑，脸上的汗，一滴滴的滴进黄土里，可是他们不敢休息……

日落西山时，他们两个终于拿到了 5 块钱，肚子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雇主上来对他们说: 你们今天不用回去了，明天继续给我干吧钱我到时候一起给你们。

我妈和我爷喜出望外，他们高兴地对雇主点了点头，第二天又拼命的干了起来。可是因为他们乱价，弄得很多赶麦场的人对他们敌视，好在那个雇主收留了他们住在了自家屋子里，所以其他人的敌视，暂时也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就这样，他们两个在雇主家一共 11 天，可是当他们要结账的那天，雇主只给了他们 10 块钱。

我妈一下子就急了，问道: 老板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天 5 块钱，我们干了 11 天，你应该给我们 55 钱，怎么才只有 10 块钱?

那个男人在我妈脸上看了看，说: 账算的不错，这是读过书?那人说着，看向了我爷，我爷撒谎说，小学毕业了。

不错不错那人拍了拍手，说，只是你算了你的，可没有算我的啊

你什么意思?我妈已经知道对方要耍赖了。

什么意思?小丫头，你既然这么会算账，那我们就来算算。别人干完活，不是睡在田里，就是睡在马路上的。我见你是个姑娘家，好心让你们住在我们家里，睡我家炕上。你们给我干活，我得给你们钱，你们住在我家里，难道就不应该留下住宿费吗?

我妈和我爷第一次外出干活，听对方这么说，懵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爷和我妈又急又气。

对方笑了笑，说: 你们也没有问我啊

你

哼那人看了一眼我爷，说，城里住一晚上旅社多少钱?我这条件这么好，这已经很便宜你们了，我告诉你们啊钱就这么多，你们不要就算了那人说着，将钱扔在地上，回头关上了门，任凭我妈我爷怎么敲，也没有再开

我爷还在继续敲门，我妈蹲在地上，捡起那一张张的钱，说: 爸，走吧，没用的

这怎么行?我爷很急。

我妈淡淡的说: 急也没有用，这里的麦子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咱们这几天的时间不能浪费了。至于剩下的几十块钱，我妈说着看了看雇主家的屋子，又说，他家在这里，又跑不了，咱们怕什么?

我妈说的有道理，我爷点了点头，和我妈离开了。

赶场时，所有的农民工都在固定的地方等着雇主来挑选。

当我妈和我爷再次走到那个地方时，那些民工对他们没有一点儿好脸色，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人幸灾乐祸地说: 老头，怎么样?人家是不是没有给你工钱啊?

其他几个人立刻哄堂大笑，我妈才知道，原来这是老套路，而她和我爷两人却上当了。

谁叫你们乱价的?这就是报应懂不懂?那人继续说，如果你们不乱来，我肯定当时就告诉你们了。

小人我妈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更来劲儿了，他走到我妈跟前，说: 小妮子还挺得劲儿的这样吧，你给爷当媳妇儿，爷把赚的钱都给你，这样你也就不用你跟着你爹辛苦了。

那人说着想要摸我妈的脸，我妈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对方脸上: 滚

你还敢打人?那人更兴奋了。

我爷赶紧将我妈拉在身后，赶紧说: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乱价也是我们的不对，再说了，我们得到了报应，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她计较啊

要我不计较也可以那人在我妈脸上瞟了一眼说，除非她嫁给我，那样她就是我媳妇儿打我，您就是我岳丈，我还计较什么啊?我再把我这几年攒的钱都给你们当彩礼，有好几百呢，总够了吧?

那个时候，我们那地方的彩礼不过一袋面，一口猪，好一点的给几十块钱，哪有几百块钱那么高的彩礼啊?更何况我们已经结了婚，我爷这个臭名昭著的混混这样说，赶紧说: 这……这可使不得我闺女已经结婚了，娃都有一个了

听我爷这么说，其他人又笑了，他们起哄说: 赵哲，你这是想媳妇想疯了吧，人家娃都一个了还给你当媳妇?

滚滚滚赵哲对那群人说着，又看了一直瞪着他的我妈一眼，问我爷，你胡说的吧?这也不像结了婚，生过娃的啊?再说了, 既然结婚了，咋还让这妞儿和你这老头儿跑出来赶麦场啊?不危险啊?她男人，是不是死了啊?

你……我妈见不得别人这么说我爸，我爷话还没说出来, 她就从我爷身后站出来，骂, 你才死了呢你以为男人都跟你一样没出息，除了卖苦力，就是卖苦力?

哦?赵哲意外地看了我妈一眼，问，你的意思你男人有出息，不用卖苦力?

那是我男人啊他可是大学生, 现在兰州读大学呢我妈说地无比骄傲，可赵哲拍了把大腿说, 那有什么出息啊?老婆都出来赶麦场了，他倒好, 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才是真正的窝囊废吧

你……我妈刚想要怼，但是雇主找来了, 大家都往雇主哪里走去，我妈也赶紧和我爷朝雇主那里跑去。

和以往一样, 我爷和我妈按照市场的价格根本没人要，为了能挣到钱, 只能乱价，所以在一个雇主刚要挑选赵哲时，我妈赶紧上前说: 老板，你要不要看看我和我爸吧，我们两个只要他一个人的钱，我们虽然看起来没有别人壮实, 但我们干活可利索了，两个绝对比一个强。

雇主看了看我妈和我爷, 又看了看赵哲一眼，选择了我妈他们。

赵哲咧着一口大白牙对我妈: 小丫头，你们有种不要回到市场上来。

我爷跟着雇主边走边对我妈, 说: 花啊我说你得罪谁不行，你专门得罪他，你知道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