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故人归处我这一生，签过三张契。
第一张，将我卖进了四马路的欢场；第二张，将我捧成了上海滩的明星；第三张，将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他们都以为能用白纸黑字锁住我，直到我把那最初的契据，撕成碎片，扬进了苏州河的滚滚浊流里。
第一章 苏州河民国二十六年冬，苏州河的流水裹挟着战火的硝烟与城市的污浊，比往日更加沉默地向前淌着。
河面上偶尔漂过焦黑的木块与破碎的杂物，无声诉说着不远处的创伤。
沈知棠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颈间围着一条素灰色羊绒围巾，站在废弃的码头边，手里捏着一只生锈的铁盒。
明星公司的片厂已在日军的轰炸下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半日前，她就在那一片断壁残垣间，凭着记忆，找到了周世昌办公室的遗迹。
一个墨绿色的保险柜被炸得扭曲变形，像一只沉默的怪兽残骸，柜门却因材质坚固，还死死地锁着。
她向附近的工人借了根铁棍，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将它撬开。
里面大多是烧焦的账本和文件灰烬，唯独这个铁盒，因藏在夹层深处，竟完好无损。
冷风卷起她一丝不苟的发髻边散落的碎发，吹得她脸颊生疼。
她缓缓打开铁盒，里面是两张因年久而泛黄、却因特殊保存而依旧挺括的纸。
一张是押身契，十五岁那年，她用裁衣剪刀划破食指，以血为墨写就，字迹边缘仍透着暗沉的红。
一张是拍片契，十七岁那年，明星公司五大股东为她赎身，她签字按印，从此成为上海滩的悲情女王。
纸张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可就是这两张纸，还有另一张已在她离婚时燃成灰烬的婚书，像三道无形的枷锁，锁了她大半生，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用力，开始撕扯。
先是慢慢地，仿佛在回味这纸张承载的重量，然后越来越快，将它们撕得粉碎。
纸屑如同苍白的蝴蝶，从她指尖纷扬而下，飘向浑浊的河水，转瞬便被吞没，无声无息。
她望着东去的流水，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半生的沉重，都呼了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也或许，一切才真正开始。
第二章 血契记忆倒回民国十三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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