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正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编辑部的玻璃窗。
雨水在玻璃上扭曲蜿蜒，把城市的灯火拉扯成诡异的光带，像某种活物在黑暗中蠕动。
晚上九点，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是陈述，《都市探秘》杂志的调查记者。
同事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人形记录仪"，很贴切。
毕竟，一个天生情感缺失的人，确实和机器没什么两样。
"你还在写那个火灾报道？
"王晓琳拎着包站在我工位旁，"都加班三天了。
"我点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今晚必须完成。
"她凑过来看我的屏幕，眉头越皱越紧："你这写的...赵大勇的女儿十六岁，父母双亡……你真的不会共情吗？
"我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动情会影响事实的准确性。
死亡是生理机能终止，孤儿是监护权需要重新分配。
这些我都写清楚了。
""你真是..."她摇头，"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她离开后，编辑部彻底安静下来。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液体冰冷。
我能分析出其中的苦味来自奎宁酸，涩感源于单宁氧化，但"难喝"这个概念从未出现在我的认知里。
情感对我而言，是一串串需要分析的数据，而不是需要体验的感受。
屏幕上的报道即将收尾："...据《梦溪笔谈》载，影者，光之蔽也。
现代光学认为，影为物体阻光所成之像。
然民间素有影魅之说，谓人死影存，或影活人亡...""陈述！
"主编老刘站在办公室门口，眉头紧锁，"过来一下。
"我保存文档，平稳地走进主编办公室。
老刘把打印稿拍在桌上："稿子我看了。
事实清楚，数据准确，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你这是在写伤亡报告，不是在写新闻报道！
赵大勇死了，他女儿成孤儿了，这些你看不见吗？
""我看见了一个西十二岁男性的生理机能终止，看见了一个未成年人的监护权需要重新安排。
"我的语气毫无波动，"这些我都写进了报道。
""情感共鸣呢？
"老刘用力拍桌，"读者需要的是共情，是感动！
""共情会干扰判断。
感动会影响客观。
"我推了推眼镜，"主编，您还记得三年前那篇失实的爱心募捐报道吗？
就是过于追求感动导致的失误。
"老刘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颓然坐回椅子："算了...跟你说这个，等于对牛弹琴。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便签："这有个热线爆料，说是什么影子在吃记忆。
其他人都不敢接，你去跟一下。
"我接过便签。
纸质粗糙，上面的电话号码写得歪歪扭扭，墨迹在某些笔画处异常浓重，仿佛写字的手在剧烈颤抖。
"理由？
"我问。
"一来，你从来不怕这些怪力乱神。
二来..."老刘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担心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变成一台真正的机器。
去接触点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也许...能找回点人味儿。
"人味儿？
我不太理解这个概念。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低效，为什么非要追求这个？
回到工位，我立即开始工作。
查询结果显示这是个不记名的预付费卡。
数据库里关于"影子"、"记忆"的报案，大多被归为恶作剧或精神疾病。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是个无效信息。
但就在这时，我无意间将便签翻面，在特定角度的灯光下，纸张背面显露出一个模糊的水印——那是一个古老的罗盘图案，指针微微偏东。
晚上十点整，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铃声响了七声后接通，听筒里先是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接着传来压抑的喘息。
"你...你好？
"对方的声音嘶哑颤抖。
"我是《都市探秘》记者陈述。
是你提供的新闻线索？
""记者？
对，是我..."男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它又动了！
就在墙上！
我的影子...它多了两根手指！
天啊，它在笑！
""请描述具体细节。
"我按下录音键，"影子如何动？
如何笑？
""就是...就是扭曲！
像活了一样！
而且我书架上那张毕业照，我最好的朋友...他的脸己经模糊得认不出来了！
我甚至想不起他叫什么！
"男人带着哭腔，"它在吃掉我的记忆，一口一口地...""据《酉阳杂俎》记载，影魅食忆，如蚕食叶。
但这是民间传说，缺乏科学依据。
"我冷静地说，"你最近是否接触过致幻剂？
或有家族精神病史？
""没有！
都没有！
求你相信我！
它现在就在我身后...啊！
"电话那头传来凄厉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最后只剩下忙音。
我放下电话，在工作日志上记录：22:07，热线跟进。
对象声称遭遇影子袭击及记忆流失。
通话中途中断，伴有异常声响。
需进一步调查。
就在我准备关闭电脑时，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便签上。
罗盘的水印在灯光下似乎更加清晰了，指针明确指向城西的老街區。
我拿起外套，将便签小心收好。
窗外，一只漆黑的乌鸦停在对面的屋檐上，血红的眼睛正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月光。
我推了推眼镜，走进夜色中。
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去现场看一看。
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因为那条老街，恰好就是我一首在追查的几起离奇失踪案的交汇点。
真相，往往藏在最不合逻辑的地方。
而我这个没有感情的人，或许正是最适合揭开这些谜底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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