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桥村村头。
太阳明晃晃炙烤着大地。
一群人围在田埂上,只听人群中间传来孩子的哭喊。
“妈妈,妈妈你快醒醒……”
“救,救我妈妈……呜呜,妈妈。”
四岁的孩子坐在一个瘦削的女人身边,那女人瘦得可怕,估摸就七十来斤,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躺在地里。
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已经晕过去。
仔细一看,正是林宝珠。
围着的人指指点点,但愣是没人帮忙。
旁的村民不忍心,“唉,年年你奶不让人管你们家的事,上趟刘婶子就是可怜你妈给了半个馒头,被你奶追着骂了两个月……”
“就是啊,你奶巴不得你妈跟你死了呢。”
“要说当初这林宝珠刚到陆家可是有一百五六十斤呢,肉嫩得能掐出水来满脸福气相,这才四年多,只剩副骨头架子。”
“别说,脸上挂层皮,有时候猛一看吓我一跳哩。”
“那能咋办,周大菊一点吃的不给还让她往死里干活,管她几百斤都能给磋磨没。”
“诶哟,小年啊……不然你还是去找找村长吧。”
年年看着躺着的林宝珠,四岁的小丫头还不懂太多事,但她记得村长大叔讨厌妈妈,他不会救妈妈的。
“呜呜,妈妈,妈妈起来……”
稚嫩的声音带着可怜的哭腔,年年紧紧抓着妈妈枯瘦的手想把她拉起来,可就算林宝珠只剩七十几斤,也不是一个小娃娃能拉扯动的。
年年急得大哭,“妈妈,妈妈起来,呜呜。”
旁边的村民都有些看不下去,但想到周大菊那德性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只得摇摇头离开了。
走在最后的王大娘瞥瞥没人,往年年手里塞了个水壶,里头是她早上带的茶叶水,还是城里儿子送来的茶叶,舍不得喝,泡到没味了嚼嚼茶叶还能吞下去。
人走完,空旷的田里只剩下可怜的孩子和奄奄一息的林宝珠。
年年一次次拉着妈妈,摔了几个屁股墩也不肯停下,“妈妈,起来,别睡……”
“妈妈……呜呜。”
泪珠子砸在手上,林宝珠听着年年的声音急得不行。
这一急,硬是吊起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年年,我的年年……”
林宝珠声音跟拉风箱似的哑着。
但年年听懂了,包着眼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妈妈!”
林宝珠一把抱住了孩子,拼命压进怀里。
是年年,是她的年年。
热乎的,不是魂儿。
林宝珠看着自己真真实实抱住孩子的手,是真的。
老天爷,算你有良心,算你有良心的!
前一秒看着女儿死在面前,此时此刻林宝珠只想把孩子整个嵌进身体,恨不得塞回肚里护着,可只是这么想想。
怀里的小丫头扭着身子,“妈妈,紧。”
林宝珠松开了她,闺女小脸晒得红扑扑,眼泪水没了挂着甜甜的笑,“妈妈醒了。”
年年想,她好厉害把妈妈叫醒了。
林宝珠含泪点着头,“醒了,妈妈舍不得年年就醒了。”
“嘿嘿,”孩子破涕为笑,小眉头又皱起来,“妈妈嗓子疼。”
她抱起旁边的水壶,“王奶奶给,妈妈喝。”
小丫头笨拙得打开盖子,双手捧到她嘴边。
林宝珠这时才觉出自己嗓子里火烧火燎要冒烟似的,浑身也没力气。
她想起来,上辈子就是这次在田埂上晕倒,被婆婆周大菊拖回去后半夜才醒来,后来身子就一病不起半个月后自己就死了,年年成了没妈的孩子。
这会儿还是1982年,她的年年才四岁。
林宝珠深吸一口气,想到周大菊,再想到死后年年的遭遇气愤地捏住了拳头。
死不了一点!!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回来,她一定不会走上辈子的老路,会活着,会带年年过好日子。
“妈妈,喝……”
小丫头眨着大眼睛看她, 林宝珠点头拿起水壶就灌进嘴里,冷茶水滚过喉咙,舒服了许多。
早上周大菊故意催着她出门,连早饭和水都不给她带,醒来前的自己又是个脑子不好的傻子,死性子,就那么傻头傻脑出门了,干了一早上的活晕倒再正常不过。
做了两年鬼魂,林宝珠一直没忘记活着时候的事。
四年前,她被人贩子拐到柴桥村附近,人贩子窝点被正好出任务的陆延州带人端了,二十多个天南海北拐来的女人被妥善送回家。
唯独林宝珠……
因为智力有问题,说不清家在何处迟迟没办法送回去。
陆延州跟上级打报告,上级让他先暂时安置自己,另一边审问人贩子,并且登报找寻林宝珠家人。
但那群人贩子极为谨慎,一路转了不知道多少手人,且下级很难找到上级,这么一来只晓得林宝珠是从南边拐来的,具体也不晓得是哪里,报纸上又迟迟没有回音。
就这样,林宝珠被安排待在陆延州家中,他家中还有母亲和兄嫂、弟妹,一大家子倒也安全。
林宝珠被人贩子拐了一路,早吓傻了,因为是陆延州救她回来便只信任他,天天跟在陆延州身后。
胖乎乎,也傻乎乎的。
村里人看着稀奇,眼前日子吃饱穿暖就算是顶好,可当时林宝珠一百六十斤,白皙可爱,连手指头都是葱嫩的。
不少人打趣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闺女。
陆延州只要村里人别议论。
他是军区的副营长,二十三岁,年纪轻轻成绩斐然,这次任务成功回去就能升营长,任务结束后军区特许他先回村子里解决人生大事,相亲完了再回去打报告。
他母亲周大菊每月让人写信给领导,要儿子回去相亲,也是让人头疼。
晓得陆延洲可以回家几天,周大菊早跟村长刘勇田说好让他女儿玲子跟陆延州相看。
刘勇田晓得陆延州完成了大任务,要升营长,心里一百分的满意。
只可惜相亲当天,陆延州当场拒绝了玲子。
他说自己任务危险,命吊在绳索上不想耽误女人,心里也只想保家卫国,不想结婚。
偏便周大菊不死心,灌醉陆延洲,私下跟刘勇田想送玲子去他的床上。
没成想第二天打开门。
床上是陆延洲和林宝珠。
林宝珠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她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只晓得那晚很难受很害怕,但因为心中对陆延州的信任,所以很乖得听他的话……
可晨起时的陆延州,看她眼神却无比震惊和冰冷。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男人话冷漠疏离,压抑着愤怒。
再不是前几日照顾她温和的样子。
林宝珠吓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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