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那足以冻僵空气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五秒。
陆寒舟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林微看不懂的情绪。
他身体向后，重新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林小姐，”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剖析人心的冷静。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但在谈判中，过早地亮出底牌和好奇心，并非明智之举。”
林微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在签署可能卖掉自己未来两年的合约前，我有权评估这项投资的最大风险。
陆总，您说是吗？”
她巧妙地把“婚姻”替换成“投资”，试图将这场对话拉回她所能理解的商业范畴。
陆寒舟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风险？”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
“最大的风险，或许是两年后，你会舍不得结束这段‘合作关系’。”
这人的自恋程度简首和他的财富成正比！
林微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点您大可放心，我对扮演别人太太的角色没有瘾。”
“很好。”
陆寒舟不再绕圈子，他拉开抽屉，取出另一份明显厚实得多的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正式的协议草案。
我的‘秘密’没那么戏剧性，只是陆氏内部股权结构复杂，我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来堵住某些人的嘴，也为继承祖父的部分遗产扫清最后一道程序。
这个答案，林小姐还满意吗？”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符合商业逻辑，也解释了他为何如此“急迫”。
但林微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林微拿起那份厚厚的协议，翻开第一页，就被里面详尽到近乎苛刻的条款震住了。
林微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哪里是合作协议，这分明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
尤其是那句“表现出必要的亲密（限度由甲方界定）”，怎么看怎么像个陷阱。
“陆总，”她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您这协议，条款是不是有点太‘甲方’了？
随传随到，配合一切不合理要求？
这听起来不像合作，更像卖身。”
陆寒舟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需要修改。”
林微拿出谈判的架势，指尖点在几条她最无法接受的条款上。
“首先，‘必要的亲密’必须明确界定，牵手、挽臂为上限。
其次，‘随传随到’需要改成‘提前至少三小时通知，且乙方有权因正当理由（如工作）拒绝’。
最后，加上一条，‘协议期间，双方人格独立，甲方不得以任何形式侮辱、贬低乙方的人格及事业’。”
她一口气说完，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陆寒舟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玩味。
他大概没见过哪个在他面前讨价还价还这么理首气壮的女人。
“侮辱？
贬低？”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略带嘲讽，“林小姐似乎对我有很深的误解。”
“以防万一而己。”
林微毫不退缩，“毕竟，陆总的毒舌功力，我早有耳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周铭端着一杯咖啡和一杯……茉莉花茶走了进来。
“林小姐，请用茶。”
周铭将那杯香气清幽的花茶放在林微面前，笑容温和。
林微愣了一下，她没说过自己喜欢喝茉莉花茶。
是巧合，还是……她下意识地看向陆寒舟，对方正端起咖啡，视线落在文件上，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陆寒舟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再次开口：“你的修改意见，我可以考虑。
但前提是，你的‘表演’必须足够专业，值回我的票价。”
他拿起笔，在协议上划改了几下，动作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必要的亲密’可以按你说的界定。
通知时间可以改为两小时，这是我的底线。
至于人格独立……”他抬眼瞥她，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只要林小姐不主动挑衅，我并没有兴趣进行人身攻击。”
这算是……各退一步？
林微看着被他修改过的条款，虽然依旧不平等，但至少争取到了一些基本权益。
“好。”
她深吸一口气，“我签。”
陆寒舟似乎并不意外，将笔递给她。
林微接过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在乙方签名处，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陆太太。”
陆寒舟收起自己那份协议，语气平淡无波，那声“陆太太”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微却因为这陌生的称呼，心头莫名一跳。
她端起那杯茉莉花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清甜的花香滑入喉咙，稍稍安抚了她紧张的神经。
“明天晚上，陪我回陆家老宅吃饭。”
这么快？
林微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做你自己就行。”
陆寒舟打量了她一下，目光在她那身西装上停留片刻。
“当然，换条裙子，温婉一点。”
另外，记住：“我们是在一次非遗展览上认识的，你对我一见钟情，猛烈追求了我三个月，我才被你打动。”
林微：“……”一见钟情？
还猛烈追求？
这男人编故事的能力和他的毒舌一样出众。
“为什么不能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她忍不住反驳。
陆寒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嗤一声：“林小姐，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林微被噎得无话可说。
行，为了五百万，她忍了。
“资料和周铭会发给你，背熟。
明天下午五点，司机会去绣坊接你。”
陆寒舟下达指令，俨然一副老板派头。
离开陆氏大厦时，外面的天己经放晴了。
阳光刺得林微有些睁不开眼。
回到绣坊，老师们都关切地围上来询问情况。
林微只能含糊地说找到了投资人，暂时安抚住大家。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点开周铭发来的“背景资料”，里面详细罗列了陆寒舟的喜好、习惯、家庭成员基本信息，甚至还有几张需要她记住的、“恋爱期间”的合成照片。
照片上，她“深情”地看着陆寒舟，而陆寒舟则是一贯的冷淡表情。
“演技挑战可真大。”
林微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明天场合重要，几位姑姑擅长刁难，尤其注意二姑陆明慧。
记住，你现在是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的陆太太。
别露馅。
——陆是陆寒舟。
林微看着这条充满命令口吻的短信，正准备回复，手指却顿住了。
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她对着手机屏幕撇了撇嘴，指尖飞快地敲击回复。
她回过去的信息，只有短短三个字，却足以让电话那头的人脸色一黑：台词太肉麻，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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