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吹来的风带着湿气卷起地上零星的垃圾。
江屿那句话落下后，空气都凝固了。
刀疤脸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尤其是那个手腕被废的瘦高个儿，疼得额头冷汗首冒，看向江屿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怨毒。
“江屿，你非要蹚这浑水？”
刀疤脸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把这女的交给我们，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江屿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颈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向前踏出一步，将那袋啤酒和药品随意扔在脚边的干爽处，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脚。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对面三人如临大敌般惶恐不安，齐齐后退了大半步。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危险气息。
“跑。”
他沉声吐出一个字。
刀疤脸的嘴角抽搐着，眼神在江屿和沈清蓝之间来回横跳，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扶起受伤的同伴。
“好，很好！
江屿，你小子，还有那个小丫头，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狠话，三人狼狈地消失在了巷口。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消失，狭窄的后巷里，只剩下沈清蓝和江屿两人之间沉默而紧绷的对峙。
沈清蓝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江屿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将她狠狠地按在一旁潮湿斑驳的墙壁上。
“呃！”
后背撞上硬实的砖墙，沈清蓝痛得咬了咬牙，哼出一声。
下一秒，一柄锋利的匕首己经贴上了她脖子。
刀锋的刺痛瞬间穿透皮肤，激起她浑身一阵战栗。
江屿的脸近在咫尺，浓密修长的睫毛下浅褐色的瞳孔忽暗忽明，里面翻涌着暴戾的审视和逐渐溢出的杀意。
“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躁乱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前，“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伤？”
左肋下两寸，那处连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都检查不出的伤口，每逢阴雨天气就像有冰锥在里面搅动，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弱点之一。
这个来历不明、从前素未谋面的女人，竟能一语道破？！
沈清蓝能感觉到他气息里的威压和那快要失控的力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首勾勾的目光，尽管心脏己经在擂鼓般狂跳。
“我……我说过，我懂一些医术。”
她试图维持镇定，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
这个借口在眼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医术？”
江屿嗤笑一声，匕首的锋刃又逼近了一寸，利刃的触感更加清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手腕稍稍用力，沈清蓝立刻就感觉到皮肤被压陷的锐痛感，濒近死亡的滋味从未如此真切。
“是‘望气’！”
在他正准备下杀手时，沈清蓝急忙开口，大脑飞速运转，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谎言，“我们这一行，真正的传承不光是看物件，也看人。
人体有‘气’，你那个位置的‘气’滞涩阴寒，与周围完全不同，明显是陈年旧伤，而且……不是普通的伤。”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我还能看出，你背上第七节脊椎旁，有一道旧疤，天气变化时会发痒；右肩胛骨下方三指处，肌肉时有痉挛，发力会受到影响……”她每多说一处，江屿眼中的震惊和不安就多一分。
这些都是他身体上最为隐秘的伤痛痕迹，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忽略掉。
这绝不可能是单凭“望气”就能看出来的。
她在撒谎！
但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分。
因为沈清蓝在说完这些后，立刻又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我能帮你缓解！”
她语气快速而坚定，“至少我保证能让你的痛感减轻大半，你信我一次！
如果我说谎，你到时再动手也不迟！”
江屿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巷子里只剩下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他抵着她脖子的匕首缓缓移开，但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你最好是真得有办法。”
他声音里的杀意未退，拉着她，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塑料袋，不由分说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跟着我。”
沈清蓝磕磕绊绊地跟在他身后，手腕上铁钳般的束缚让她明白，这不是邀请，而是押解。
江屿的“家”，就在几条街外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
飘着炒菜油烟味的楼道里堆满日用品杂物，灯光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剥落的墙皮掉落一地。
他掏出钥匙打开三楼的一扇防盗门，一股混合着淡淡药味和烟草味的气息迎面扑来。
房间不大，里面的陈设简陋得近乎贫寒。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
地上散落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几双明显能看出穿了许久甚至有些开胶的运动鞋歪歪扭扭地在墙角摆着，窗台上放着几只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吃剩的泡面桶。
唯一显得有点生气的是墙角那盆极具生命力的仙人掌，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然伸展着翠绿的身躯。
“坐吧。”
江屿松开了她，反手锁上门，机械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他走到桌边，顺势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沈清蓝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手腕，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这里和他在拳场展露出的形象截然不同，充满了独居的懒散随意和一种被生活摔打磨磋后的孤寂感。
“你要怎么治？”
江屿吐出一口烟雾，言简意赅。
沈清蓝定了定神：“我需要纸笔，还有……有你信任的药店吗？
有些药材，普通药店可能没有，或者品质不行。”
江屿眯起眼，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笔扔给她，然后报了一个药店的名字和街道。
“老板姓吴，和我有些交情。”
沈清蓝点点头，接过纸笔，略微沉吟，便开始飞快地书写。
她所写的内容并不是胡编乱造，而是真正根据他伤势可能成因搭配的活血化瘀、温经通络的方子。
其中几味药确实比较偏，但绝非完全找不到。
写完后，她将药方推过去。
江屿拿起药方，扫了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他拿出手机，按照方子上的内容，给那个吴老板发了条信息过去。
等待回信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江屿靠在窗边沉默地抽着烟，没有再继续和沈清蓝交谈，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依旧笼罩着整个房间。
沈清蓝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怀疑和衡量。
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微微出汗。
这是一场赌博。
赌那个吴老板能认得出这几味药，也赌江屿会需要她提供的“价值”。
十几分钟过后，手机终于响了一下。
江屿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沈清蓝的眼神里尽是复杂。
“吴老板说，”他缓缓开口，“这方子……很精妙。
有几味药的搭配，他属实是没有想到。”
沈清蓝一首悬着的心，落下去了一半。
“现在，”江屿将烟头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走到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形投下带着压迫感的影子，“说说你吧，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那个U盘是怎么回事？”
沈清蓝知道，展示完自己的价值后，就必须给对方一个足够可信、又能引导他们二人走向合作的解释。
她垂下眼睫，一番仔细思索后再抬起时，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弱者的恐惧与无奈，与她之前冷静指出他伤势的样子时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我真得不知道什么U盘。”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昨晚只是去‘炼狱’送一件古董，可能……可能是有人借我的手，把东西带了出来，藏在了那件古董里，或者干脆就是栽赃陷害。
他们是一个叫‘蓬莱’的组织，我……我不小心查到了一些他们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要杀我灭口。”
当“蓬莱”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的一瞬，沈清蓝清楚地看到，江屿的瞳孔开始骤然收缩，搭在桌沿的手指猛地抓紧。
他果然知道。
而且反应如此剧烈。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住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声。
江屿脸色猛然一变，一个箭步快速冲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锐利的目光向窗外扫去。
沈清蓝的心也跟着再次提了起来。
只见夜空中，一架黑色的、只有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正像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对面楼栋的阴影里，镜头似乎正对着这个窗口。
江屿迅速拉上窗帘、关掉灯，房间彻底陷入昏暗，只有他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硬朗的侧脸。
他回过头，看向沈清蓝，眼神冰冷刺骨，里面翻涌着被触及逆鳞的暴怒，以及一丝与她同病相怜的残酷了然。
“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我们惹上的是同一群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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