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的暮色如墨，荒原上的风带着粉碎的寒意在萧玉衡的斗篷缝隙间游走。
他脚步凝重，拐入一片半枯树林，耳边隐约传来兵刃碰撞的细碎声响，宛如猎人的呼吸在暗处伏击。
他蓦地停步，手握冷钢短剑，目光倏然扫向前方。
那是一块风蚀岩石下的少女身影，青衣裹身，黑发披散，彼时正以背靠石壁的姿势警觉凝视周围，掌中长剑泛着幽蓝的冷芒。
少女俨然在戒备，他亦不示弱。
“你是谁？”
少女声音清冽，带着北原独有的俨然。
萧玉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微微偏头，细听西周动静。
风声里夹杂着浅浅咳嗽，像是某种藏匿的暗号。
他用极快的语速问：“你是本地人？
可知前方可避风？”
少女眸光微动，仿佛在辨别真假：“你是流放者。”
萧玉衡神色不变，竖起剑锋，低声道：“正寻生路。”
短暂的沉默后，少女缓缓放下剑，却仍未移开手指：“荒原不是好人能活下的地方。
你走得太深了，有埋伏。”
他眼缓，目光敏锐，在她身侧的岩裂缝中发现几丝脚印。
正欲再次开口，树林间一串急促的马蹄和喝令声徒然炸响——“快搜！
萧玉衡就在此处！”
家族余党终于追至，夜色下铁甲卫士如雾影飘忽，刀光闪烁。
少女攥紧长剑，冷冷一瞥：“你惹了麻烦。”
萧玉衡迅速权衡局势，低声道：“要么并肩，要么同亡。”
她冷静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落定：“藏身，随我来。”
两人闪身钻进仄狭的岩缝，冰冷的石壁夹杂着草根的苦涩，须臾间外头人语喧哗。
萧玉衡本想退至暗角，却被少女一把拉住，贴合在光线最暗的一隅。
铁甲卫士分头搜查，有人将刀背敲打岩石。
少女屏息凝气，萧玉衡注意到她的手在剑柄上的动作极巧，仿佛随时能刺出致命一击。
一名队长停在距离两人不到两丈的岩壁前，探头细望。
萧玉衡紧锁眉头，掌心汗湿，却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倏地瞟他一眼，唇动微不可察：“动静勿发。”
风忽然转急，一阵尘沙席卷，恰好遮掩了那队长的视线。
他皱眉低咒，转而挥手：“这边无事，往南追！”
随着远处脚步渐远，夜色再次吞没荒原的喧嚷。
两人缓缓首起身，少女收剑，从岩缝中折身而出。
萧玉衡睨她一眼，低端：“多谢。”
少女一笑，并不温和，但目光里多了分认同：“荒原不需多言，护命要紧。
你神色不惧，可是习武之人？”
他没有隐瞒，坦然道：“家族习剑，有些皮毛。”
少女收敛了初见的锋芒，声音略缓：“剑宗宗法，我识得。
可现在，这一带还能用剑的人，不多了。”
她自言自语中，隐隐带着几分自怜。
萧玉衡察觉到对方身份的不凡，试探道：“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露出北原常有的矜傲，“穆雨珑。
北原剑宗己亡，我是遗孤。”
萧玉衡惊讶之余，心下凛然。
他闻过剑宗凋零的传说，没想到竟在荒原相逢其后人。
穆雨珑瞥见他微变的神色，嘴角带霜：“流放地不须叹息。
你我若要活下去，唯有同心。”
萧玉衡点了点头，又望向夜色深处。
家族卫士未曾远离，他知局势仍未稳妥。
“你在边境可有安身所？”
穆雨珑轻启朱唇：“有一处废屋，在枯松岭。
日间来回容易暴露，但现下夜深，可以暂避。”
萧玉衡权衡片刻，低声：“我随你去。”
两人沿林间暗道疾行。
萧玉衡几次侧目，见穆雨珑步伐果断，偶尔低眉锁气，肩上剑鞘与荒野融为一体。
夜风更冷，但边走边藏，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再互相提防，像野兽在同一雪原蹭暖。
很快抵达废屋。
屋门斜裂，破窗扭曲，地板上残留着昨夜篝火的微光痕迹。
穆雨珑用剑挑开屋角的杂物，露出几枚干粮与一壶冷水。
“吃点东西。”
她冷淡地递过，却未看他。
萧玉衡接过干粮，将水壶置于两人之间。
一夜长谈无意，他们俱是警觉之人，仅有必要言语。
穆雨珑取出一块布巾，擦拭剑身，声音如寒玉击石：“你家的人不会放过你。
此地虽险，却非终归之处。”
萧玉衡微微一笑，眉梢却冷：“跑路是常态。
权谋险局，不过生存之术。
你为何留在荒原，不求返宗门？”
穆雨珑一时间沉默，目光遥远。
片刻，她轻声道：“父母冤屈未明，宗门不容我。
荒原才是我的家。”
风声一度沉重，屋内空气凝滞。
两人都在这冷寂中反观自身困厄。
忽然外围传来低沉的犬吠，夹杂几声铁甲撞击。
萧玉衡即刻起身，把屋门架上板条。
穆雨珑沉稳持剑，贴门窥探。
外头有两道黑影缓慢逼近，脚步有意无意踏着屋外围的残枝，两人知危险未歇。
萧玉衡低声：“你动静，我看后援。”
穆雨珑唇角浮现一丝冷笑：“荒原剑宗遗孤不怕这些。”
她身形一晃，疾如雪狐出门。
寒光破夜，大剑斩断前方枯木，震退一名持刀卫士。
萧玉衡则抓起室内木棒，贴墙掩护，将另一人引入屋内，顺势以棒击落对方刀锋。
一场小小搏杀后，对方惨叫，余党狼狈遁走。
萧玉衡倚门喘息，目光凝于穆雨珑身上。
少女负剑而立，发丝被夜风吹起，神色坚定而孤傲。
屋内重归寂静，空气里只剩下所有掩不住的血腥和火药气。
两人互视，都明白这只是边境日夜的开始。
萧玉衡低声评价：“杀伐果断，剑道宗法当世罕见。”
穆雨珑抬眸，目光闪动：“你也不弱。”
他将被割破的斗篷拢起，微笑道：“合作，至少能延命。”
少女冷声应和，却终于缓下了剑势。
北原的夜愈发深远，他们席地而坐，分享最后一块干粮。
彼此的警惕，在一场并肩厮杀之后，终于松动了一些。
萧玉衡端详穆雨珑眉间的郁色，心头暗生几分敬意。
他若有所思：“若存活，或可结同道之谊。”
穆雨珑安静坐在夜色里，手指沾了些冷水，搓洗着剑上的血痕：“杀手与弃子，若无出路，也可相互救赎。”
风渐小，篝火微暖。
萧玉衡在静默里思量着自身命途，也望向这个同样流放于世的少女。
北原荒原的未来未明，但他们在此夜结成脆弱却坚韧的盟誓。
屋外，曙色泛起。
两人拾剑而立，经过残酷的夜，己无须再分彼此死生。
远方的荒原深处，隐约有异族声响与巫门烟火。
萧玉衡望向穆雨珑，眼底寒光渐起。
他们将共同踏上未知的生路，穿破荒原的风雪与命运的重压，这一夜只是开始。
穆雨珑回身轻声道：“天亮，便西行。
你我同途。”
萧玉衡轻拍剑柄，抬步随行。
北原的风似乎有了新的方向，透过残破的屋门，吹来异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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