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禩在承乾宫的偏殿里，一日日长大。
惠妃虽名义上抚养他，但心思几乎全系在自己亲生的皇长子胤禔身上。
对于这个生母卑微、皇帝也不甚在意的养子，她不过是尽了份例内的照管，并无多少真情实感的投入。
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眼，见风使舵是本能。
很快，内务府那些精于算计的管事太监们便摸清了风向：这位八阿哥，不过是占个名头，并不得宠。
于是，克扣用度成了常态。
送来的冬衣，棉花絮得薄薄的，炭火也是劣质的，烧起来烟大却不暖和。
夏日里的冰例更是常常“疏忽”延迟，或者分量不足。
最让年幼的胤禩难以忍受的，是膳食上的苛待。
送来的饭菜时常是冷的、馊的，或者分量极少，根本填不饱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的肚子。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见主子不受重视，也多是懒散怠慢，甚至偷偷将本就不多的好东西昧下。
若真是个怯懦顺从的孩子，或许也就这般忍气吞声、艰难地长大了。
但胤禩骨子里流淌的，是哪吒那股天生地养、不畏强权的反叛之血。
尽管记忆全无，神通尽失，但那刻在灵魂深处的桀骜不驯，却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清晰地显现出来。
他不懂得什么叫“隐忍”，什么叫“蛰伏”。
饿极了，他便自己去小厨房找吃的，找不到或被人阻拦，他便瞪着一双乌黑澄澈、此刻却燃着怒火的眸子，首接质问：“为何克扣我的份例？
是皇阿玛的旨意，还是你们这些奴才胆大包天？”
声音虽还稚嫩，气势却不容小觑。
有一次，他被一个势利的老太监推搡，骂他“辛者库贱妇所出，也敢挑剔”，胤禩竟首接扑上去，像只被激怒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撕打，虽力气不敌，却那股狠劲和绝不求饶的倔强，让闻讯而来的管事也暗自心惊。
这些“以下犯上”的行为，经由内务府的渠道，或多或少地传到了康熙耳中。
康熙对这个儿子本就不甚喜爱，加之其生母出身低微，听到的多是“性情乖张”、“不服管教”、“顽劣不堪”的评语，心中更是厌烦。
偶尔在宫苑中遇见，康熙见他行礼时那看似恭敬、实则脊背挺首、眼神里毫无惧意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模样，便会忍不住出言训斥几句，无非是“需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之类的套话。
然而，康熙的训斥非但没能压服胤禩，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克扣他、欺辱他的人，往往就是表面上最道貌岸然、最会阿谀奉承之辈。
于是，他愈发“专和坏人对着干”。
某个总管太监仗着资格老，欺压小宫女，胤禩碰巧遇见，便会冷笑着高声说：“好大的威风，不知情的，还以为这翊坤宫是你当家了！”
让那太监下不来台。
有勋贵子弟入宫，嘲笑某个小阿哥的母家贫寒，胤禩便会挺身而出，言语犀利地反驳，句句戳人痛处，管他对方是什么背景。
他甚至会故意在一些场合，做出些不合规矩的举动，比如在康熙考较皇子功课时，若觉得师傅或皇帝的评价不公，他会首接提出异议，虽然多数时候换来的是更严厉的斥责和惩罚。
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却棱角分明的顽石，硬生生地硌在等级森严、规矩重重的皇宫温床上。
他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冷眼和打压，可他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从未熄灭过，反而在逆境中淬炼得更加明亮、更加倔强。
他不懂权谋，不会伪装，只是凭着一腔本能的反骨，对抗着所有他认为的“不公”和“虚伪”。
这日，他又因顶撞了内务府派来送劣等衣料的管事，被罚跪在承乾宫院子的青石板上。
春雨初歇，石板冰凉刺骨。
惠妃得知缘由，只淡淡说了句“既犯了错，就该受罚”，便不再过问。
胤禩挺首小小的身板，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空气中，似乎又隐隐约约浮动起那缕清冽的莲香，若有若无，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永不屈服的灵魂，在这冰冷的宫廷里，无声的宣言。
他知道，这皇宫里几乎没人喜欢他。
但那又怎样？
他胤禩，就算饿着肚子，跪在冷地上，也绝不会向这些“坏人”低头。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硬气和不驯，让周遭那些习惯了顺从和算计的人，在轻视之余，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忌惮。
八阿哥的“坏名声”，就这样在紫禁城里，伴随着那神秘的莲香，悄然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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