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五千载喽！”
锣鼓喧天，丝竹乱耳。
天下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人。
整座城都陷在庆典的闹腾里。
一辆老旧的木厢马车，走在通往驿站的路上。
车厢里，凌霄客靠着窗框，他拧开腰上酒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
“凌仙师，”老赵的声音微弱，“快到了。”
凌霄客“嗯”了一声，睁开眼。
他看着窗外，那些坐在法宝上、浑身发光的年轻修士，有说有笑。
五千年前的今天。
天地间第一缕灵气就是这时候冒出来的。
他，也是那时候生的。
他是个永生者。
但在这人人长生的时代，好像没有很特别。
五千年了。
他这身体无论湮灭多少次都会再次重聚。
可对天地间的灵气，吸收却慢得很。
五千年了，才金丹中期。
爹娘？
他刚会走的时候，就在抢复苏机缘的乱子里死了。
朋友？
有的死在劫数里，有的飞升没了消息，更多的，是活到岁数，死了。
长生对他，是件累事。
凌霄客又喝了一口酒。
这永生，活得实在痛苦。
只有两点和常人不一样，是极为特殊的能力。
第一是他能编织幻境，无论对方实力多么强大。
这幻境躲不了，但太强的人很快就会破掉。
第二点，他管它叫“灵种”。
每三十年会从丹田中产出一颗。
这东西，是起死回生的仙丹，是破境的梯子。
也是收债的钩子。
这种子邪性得很，随着宿主一起长。
宿主变强了，破境了，历经磨难了，这种子也跟着吸饱了养分，变得沉甸甸的。
也许数百年，也许数千年，种子一旦开花结果，凌霄客便能循着那丝感应，前来摘果子。
宿主实力越强，他能吸收灵气的越多。
但想把这种子种进强大的修士体内很难，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在炼气筑基时被种下。
当然，被摘了果子的宿主，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基崩裂。
不过凌霄客在给他们下种之时都会将此事告知他们，虽然大部分人满口答应。
但在那种生死关头或破境诱惑前，有几人会仔细思考今后的代价？
何况大多数人在种子开花前就陨落了，这几千年里大多是赔本买卖。
“吁——”老赵回头，“凌仙师，驿站到了。”
“嗯，辛苦老赵了。”
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两锭银子，掂了掂，把其中一锭明显大些的塞到老赵粗糙的手里。
“拿着，车钱。
剩下的是辛苦钱，这趟路不好走。”
老赵慌忙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大的那锭足有三十两！
“凌仙师！
这…这太多了！
使不得！”
他急得脸都红了。
“拿着吧，”凌霄客笑了笑，“你家小子不是要娶亲了？
添点聘礼。
找个好馆子，给自己也打壶好酒，别总喝那兑水的劣酿。”
老赵眼眶有点热，攥紧了银子，嘴唇哆嗦着：“谢…谢谢凌仙师！
您…您多保重！”
他知道这位仙师要去办的事恐怕不简单，这天下城龙蛇混杂，不是他一个老车夫能掺和的。
“去吧。”
凌霄客挥挥手。
老赵重重地点点头，不再多言，“驾！”
那辆破旧的马车驶出了巷子，汇入街角的人流。
巷子里只剩下凌霄客一人。
震耳欲聋的庆典声浪瞬间将他包裹。
“真吵啊…”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揉了揉被灵光晃得有点花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心神沉入丹田深处。
那里，除了缓慢旋转，光芒黯淡的金丹，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就在这座城里！
就在这片喧嚣的中心地带！
找到了！
一颗真正“熟透”了的果子。
感应传来的方向，那股磅礴却隐晦的灵压…宿主如今，至少也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
当年种下时，好像是在某个破落巷尾的垃圾堆旁？
那小子浑身是血，眼看就要断气，修为也就炼气三西层的样子，眼神里全是血丝和绝望，抓着他裤脚嘶哑地喊。
“救我…前辈救我！
我什么都答应！
只要活命！”。
该收账了。
他抬脚走出小巷。
汹涌的人潮瞬间将他淹没。
声音、光影、气味，乱糟糟地撞过来。
他微微眯眼，一丝极淡的波动无声散开。
挤在他身边的人，下意识觉得此人平平无奇，脚步自然地偏开一丝。
巡街卫士的目光扫过，只看到一个修为平平的金丹修士，毫不起眼。
凌霄客顺着人潮向前。
这感应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他。
感应指向城中心那片最耀眼、守卫也最森严的区域——城主府前的广场。
那里是庆典的中心，大人物云集。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高台边缘，一个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龙头金刀的身影。
伏龙卫指挥使，秦烈！
天下城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元婴后期大修士！
呵，当年垃圾堆旁只剩一口气的小子，如今倒是威风凛凛。
他静静站在人群外围，隔着喧闹的人海，看着高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秦烈似乎心有所感，目光扫向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凌霄客身上！
西目相对。
秦烈眉头微皱，带着元婴修士惯有的审视与威严，似乎并未立刻认出这张平凡的面孔。
他正欲移开视线。
凌霄客站在人群里，嘴角忽然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却带着点玩味的笑容。
就这一个笑容。
秦烈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人？”
旁边亲卫急忙上前一步。
秦烈根本没听见，眼睛死死盯在下方的凌霄客身上，他嘴唇哆嗦着，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三百年前躺在垃圾堆里，浑身是血绝望嘶吼的少年。
是他！？
凌霄客脸上的笑容敛去，恢复了平静。
他迎着秦烈的目光，抬起了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高台方向，清晰而缓慢地晃了晃。
三成！
那个简单的手势，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不愿回忆的耻辱之上！
他颤抖着右手，指向了凌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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