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摆盘！
酱汁呢？
三号台的前菜为什么还没送出去？
这里是餐厅，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
味核餐厅的后厨温度永远比外面高上十度。
炙热的火焰从锅底喷涌而出，映照着林檎汗湿的额头和锐利的眼神。
“主厨，医疗协会的VIP考察组己经到了，他们被安排在了竹包间。”
服务员探头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林檎头也没抬，手里精准地撒着海盐：“知道了。
按预定菜单走，客人有忌口的食材都准备好替换菜，谁都不准给我出岔子！”
林檎嘴上应着，同时绷紧了心里那根弦。
这次医疗协会的评审，关系到餐厅能否入选全市必吃榜餐厅年度推荐名单，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字招牌。
他林檎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子爬到今天这个主厨位置，靠的就是这股不放过任何瑕疵的狠劲。
“阿洋！
我的黑松露酱呢？”
“这儿，主厨！”
身材高大的副主厨阿洋立刻将一个小陶罐递过来，动作稳当可靠。
林檎接过来，指尖因为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而微微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黑胡椒的辛香，散布着熬煮高汤的醇厚，还有一丝来自那瓶柑橘调洗手液的淡淡橙子甜香。
包间内，环境雅致静谧，与后厨的火热判若两个世界。
门被推开，服务员引着几位穿着得体的人走了进来。
林檎刚好从厨房的小窗望出去，准备确认贵客是否落座。
只一眼，林檎的心猛地一沉，后厨的所有声音瞬间褪去，只剩下心脏疯狂鼓动的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同伴的说话。
顾郢。
怎么会是他？
林檎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个充斥着粉笔灰和男性荷尔蒙的教室。
那个永远考第一。
永远彬彬有礼。
永远衬得他像个炸毛炮仗的死对头。
他猛地扭回头，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磕在锅沿上，引来旁边助手的一瞥。
“看什么看！
注意火候！”
林檎低吼一声，掩饰着瞬间的慌乱，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
菜品一道道被送上。
前菜，主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被传送着。
林檎强迫自己认真去摆盘，但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包间。
竹包间内，气氛原本融洽。
首到……“这和我们之前确认的菜单不一样吧？”
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从顾郢身旁响起。
沈哲拿着筷子，挑剔地拨弄着盘中的食物，“这替换的食材……档次有点low啊？
顾医生，你说呢？”
顾郢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优雅地用公筷夹起一小块食物，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指节修长分明，与林檎记忆中那个拿着圆珠笔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手渐渐重叠。
林檎通过传菜员听到反馈，那股压下去的火气瞬间顶到了天灵盖。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厨师帽，栗色的短发被抓得更乱，眉尾那道极浅的疤痕似乎都更明显了。
他抬脚就要往外冲，准备亲自去和那个挑刺的家伙理论。
“主厨！
冷静！”
阿洋赶紧拦住他，壮实的身躯像堵墙，“交给我，我去解释。”
阿洋打开包间的门，一脸陪笑的表情。
沈哲似乎还想说什么，顾郢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顾郢的目光越过阿洋，落在了后厨方向，仿佛能穿透那扇摇摆的门，看到里面那个即将爆炸的身影。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语气：“沈医生，美食的评判不在于食材的标价，而在于厨师倾注的心意与巧思。”
一句话，让沈哲讪讪地闭了嘴。
然后，顾郢转向阿洋，语气依旧平和：“请代我向林主厨表达歉意，是我们的同伴失礼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桌上那盘被质疑的菜品，继续道，“另外，如果可以，请帮我转告林主厨，这道鳕鱼的火候堪称完美，只是作为衬底的菊芋泥，如果研磨时再多过滤一次，口感或许会更加丝滑，鳕鱼肉也会更加鲜嫩。”
包间一片寂静，他的话清楚地在空气中传开，也隐隐约约飘进了竖着耳朵偷听的林檎耳中。
过滤菊芋泥？
他自己在制作时，确实因为时间紧张，比平时少过滤了一次！
这只是极其微小的差别，连跟了他最久的阿洋都没尝出来！
顾郢他……他怎么知道的？
他透过门缝，死死盯着那个从容优雅的狗男人。
顾郢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眼望来。
隔着众多忙碌的人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林檎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猫，用杏眼瞪了他一眼。
而顾郢，镜片后的凤眼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
唯有在镜片反光的一刹那，似乎有暗涌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用修长的指节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的镜梁，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焦距，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继续与同桌人低声交谈。
狗男人，无视我。
林檎轻哼一声。
考核结束，VIP小组准备离开。
顾郢走在最后，经过厨房门口时，脚步略一停顿。
林檎正背对着门口，用力擦拭着己经如镜子般的料理台，仿佛跟那块不锈钢有仇。
“林主厨。”
顾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和得像晚风。
林檎脊背一僵，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手下擦拭的动作更快了。
顾郢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今天的事，很抱歉。
沈医生他……心首口快，并无恶意。”
林檎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抓着那块抹布，语气冲得像点了火的炮仗：“我的作品，我说了算！
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顾郢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米。
他的目光在林檎眉尾那道浅疤上停留了一瞬。
“当然。”
顾郢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纯白色，质地精良，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不过，好久不见，老同学。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希望改天可以一起吃个饭。”
他顿了顿，扯出一个理由：“感谢老同学今天做出的佳肴。”
他将名片轻轻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动作流畅自然。
“谁跟你是老同学！”
林檎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恶劣，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了一眼那张名片。
顾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冷冽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林檎忍不住屏住呼吸，阻止自己吸入一丝那个狗男人的味道。
他瞪着那张名片，像瞪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死装哥。
烦不烦！
还递名片。
林檎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快速敲击着台面，发出细密而凌乱的哒哒声。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中时就没少被他那副完美假面坑，现在又来？
还他妈精准点出他的菊芋泥问题？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来就乱的头发，那撮不听话的呆毛翘得更高了。
“神经病。”
他嘟囔一句，选择无视名片。
阿洋看着林主厨一脸不屑地朝着厕所方向走去，突然有点暴躁地抓了下头发。
然后一脸不屑的林主厨不屑地折回架子前。
他不屑地伸出手，有些粗鲁地将那张名片攥进了手心。
指尖传来名片硬挺光滑的触感。
谁稀罕？
他只是想扔掉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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