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冻住的鸡汤，表面平静，底下凝固着油腻的野心。
“星河塔”终审现场，像个高级斗兽场。
穿西装的和穿得更贵的禽兽们济济一堂，眼神里交换着估计与算计。
台上那位刚讲完的，陆景珩，正从聚光灯下走下来，步子稳得像在自家客厅遛弯。
他那身行头价格抵我半年工作室租金，但穿在他身上，你只会觉得是衣服沾了他的光——脸是顶配，表情是低配，基本没啥表情，像刚输完液的霸道总裁。
全息投影上还残留着他方案的冷硬线条，像个刚从科幻片里搬出来的巨型机器人骨架，美其名曰“穹顶之翼”。
评委席里有人微微颔首，仿佛在说：看，这才是未来，未来就该这么贵，这么没人味儿。
我坐在台下，胃里有点空，像揣了只没吃饱的鸽子。
不得不承认，这姓陆的是个狠角色。
他的设计像一把手术刀，精准、锋利，能剖开一切传统和温情脉脉。
但，住在里面的人会不会得抑郁症，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建筑对他来说，大概是权力的春药，喂给这座城市喝的。
“下一位，独立设计师，苏晚。”
我站起身，裙子是淘宝款，但气质是祖传的——我爹，己故建筑大师苏穆言，留给我的除了债务，就这点不肯低头的穷酸风骨了。
走上台，和陆景珩擦肩。
他眼神扫过我，像机场安检仪扫过一件普通行李，连多停留0.1秒都觉得浪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杉混着绘图墨水的气息，不难闻，但拒人千里。
接通投影，我的“共生”方案亮起。
塔身缠着绿植，阳光透过特殊滤光结构，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个巨大的、会呼吸的生命体，或者说，一个穿着绿色毛衣的钢铁巨人。
“建筑，不该是插在大地上的旗帜，证明人类有多牛逼。”
我开口，声音在麦克风里有点失真，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它应该是个窝，让鸟愿意来拉屎，让人愿意在里面发呆、恋爱、吵架、活着。
‘星河塔’，可以是个垂首的村庄，而不是一个垂首的墓碑。”
台下表情丰富，有动容，有嗤笑。
动容的可能是真听懂了，嗤笑的肯定是真有钱的。
陆景珩坐在第一排，双臂环抱，像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像在说“看，理想主义者又开始做梦了”。
答辩结束，主办方陈老，一个能把太极服穿出黑帮教父味道的老头，慢悠悠上台。
他走路的样子，像揣着整个江湖。
“感谢两位。
陆先生的方案，像一把锋利的剑；苏小姐的方案，像一件温暖的衣裳。”
他停顿，像故意折磨大家的膀胱，享受这种掌控节奏的快感，“评委会认为，剑和衣服，都很重要。
所以决定——‘星河塔’项目，由珩宇设计与苏晚工作室，共同完成！”
我怀疑我耳聋了，或者陈老昨晚喝的是假茅台。
台下炸锅的声音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猫。
合作？
我和他？
这感觉就像让厨子和刽子手一起做一顿年夜饭，一个想着怎么摆盘，一个想着怎么分尸。
我看向陆景珩，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人类的、生动的表情——一种类似于“听见蚊子说它要征服撒哈拉”的纯天然、无添加的荒谬感。
完了。
我想。
这项目算是掉坑里了，还是我们自己亲手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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