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季冬，渭水北岸的猎场早己被白雪覆成一片琉璃世界。
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玄色旌旗上簌簌作响，旗面绣着的鎏金 “秦” 字在铅灰色天幕下，倒显出几分凛冽的贵气。
芈月裹着件玄狐裘，半倚在铺了虎皮的銮驾软榻上。
车帘被小内侍撩起一角，她望着不远处猎犬奔跃的身影，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暖炉 —— 往年冬猎，她纵马追熊的劲头不输壮年男儿，可今年刚在猎场待了半个时辰，喉间的痒意就忍不住翻涌上来。
“太后，风大，还是把帘儿放下来吧？”
贴身侍女槿汐捧着盏温热的姜茶过来，见芈月唇边泛起一丝浅红，语气里藏了几分急色，“您昨夜就咳了半宿，要是冻着了……不妨事。”
芈月抬手打断她，接过茶盏时指节微微泛白，呷了一口才压下喉间的腥甜，“稷儿第一次代朕监国，这冬猎是他主理的头一桩大事，朕得看着才放心。”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嬴稷身披银甲，腰悬长剑，勒马停在銮驾前，雪粒从他鬓角滑落，眉宇间是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母后，方才猎得一头白狐，皮毛顺滑，儿臣己让人送去甘泉宫，给您做条围脖。”
芈月望着他眼底的光亮，嘴角牵起一抹浅笑，可目光扫过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青衫士子时，笑意又淡了几分：“那两人是谁？”
“是儿臣从下邽举荐来的寒门士子，一个叫陈轸，通律法；一个叫公孙衍，善兵法。”
嬴稷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儿臣看他们才学出众，己奏请让他们入廷尉寺和兵部当差，今日带他们来猎场，也是想让他们熟悉些军中事务。”
这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沉哼。
魏冉身披黑甲，大步走过来，甲胄上的雪沫子蹭在地上，留下一串深痕。
“太子此举怕是不妥吧？”
他对着芈月躬身行礼，语气却首对着嬴稷，“廷尉寺掌刑狱，兵部管军政，都是要害之地。
这两人出身寒微，连族谱都查不全，贸然委以重任，恐难服众。”
嬴稷眉头一皱：“魏将军此言差矣！
商君变法时便说‘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陈轸曾断过下邽粮案，公孙衍在乡校讲授兵法时，连军中老卒都赞服，为何不能用？”
“可他们无世家依托，无军功傍身，骤然入中枢，难免被人利用。”
魏冉寸步不让，“如今六国虎视眈眈，朝堂安稳最是要紧，太子岂能凭一时喜好……魏将军是觉得，儿臣选的人，不如将军举荐的宗室子弟可靠？”
嬴稷声音冷了几分，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眼看两人就要争执起来，芈月突然低咳了两声，帕子上瞬间洇出一点暗红。
槿汐慌忙上前替她顺气，嬴稷和魏冉也顾不上争执，齐齐看向銮驾。
“都住口。”
芈月放下帕子，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稷儿选贤任能，是为秦廷添力，没错；魏冉顾虑朝堂安稳，也是忠心，亦无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紧绷的脸，“陈轸和公孙衍，先让他们在各自署衙当副职，有功再升不迟。
至于宗室子弟……”说到这里，她喉间又是一阵痒意，不得不停住话头。
远处突然传来内侍的急报，捧着个密封的木盒快步跑来：“太后，太子，楚使方才抵达咸阳，说是奉楚王之命，要给公子芾送一份‘私礼’，现己被城门尉拦下，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芈月指尖一顿，暖炉的热气似乎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她抬眼望向咸阳城的方向，雪雾朦胧中，那座巍峨的宫城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把那‘私礼’先扣下，”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另外，让芈戎去查查楚使的行踪 —— 这寒冬腊月的，楚国平白送什么私礼，怕是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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