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震得土坯墙都发颤的巨响猛地炸开，顾家小院那扇朽得掉渣的柴门被人从外面生生踹飞，断成两截的门闩带着泥点砸在院中央，溅起的尘土扑了苏砚满脸。
她手里的绣花针“嗒”地落在素布上，刚绣到一半的“星子兔”耳尖金线还绷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指尖发麻。
“苏砚！
你个丧门星！”
张翠花的破锣嗓子紧跟着冲进来，蓝布衫下摆沾着湿淋淋的草屑，人还没站稳，就叉着腰往苏砚腿边的绣篮扑。
那篮子里几轴泛着柔光的真丝线，是她盯了三天的宝贝。
苏砚心头猛地一紧，属于原主的恐惧瞬间翻涌上来。
她穿越到这大靖朝清溪村顾家才三天，原主前几天被张翠花堵门骂了半宿，又惊又怕，后来不知怎么的，让她这个前世搞路桥工程的灵魂占了身子。
苏砚心头猛地一抽，不是害怕，是愤怒。
婆母的热孝期还没过，这群豺狼就又闻着味来了！
“娘，就是她藏着好东西！”
十六岁的顾招娣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半根沾泥的萝卜，眼神在绣篮和扒着门框的顾晚星身上来回扫，尖酸劲儿藏都藏不住。
“我早就说过，一个没娘家的新媳妇，哪配用这么好的绣线？”
顾晚星吓得往门后缩了缩，十二岁的小姑娘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白净的小脸没半点血色，小手紧紧攥着门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前几天她就是因为替原主说了句话，被张翠花推搡着撞在门槛上，额角至今还青着。
张翠花己经扑到了绣篮前，粗粝的手眼看就要碰到丝线。
苏砚猛地回神，前世在工地应对突发事故的镇定压过了慌乱，她侧身护住绣篮，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
“二婶，这是我的陪嫁。
婆母尸骨未寒，您这是要明抢吗？”
“你的陪嫁？”
张翠花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扯苏砚的孝衣。
“你嫁进顾家就是顾家的人，你的东西就是顾家的！
你婆母死了才几天，你就躲在屋里享福，我家招娣还等着学绣活攒嫁妆呢，这线你必须给！”
她力气大，苏砚被扯得一个趔趄，怀里揣着的《云纹绣谱》差点掉出来，这是婆母临终前塞给她的，只说“这是你娘的东西，得收好”，原主到死都没弄明白这谱子的来历，苏砚却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不能给！”
顾晚星突然冲了出来，小手死死拽住张翠花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这是嫂子的陪嫁，还有娘留给嫂子的谱子，你不能抢！”
“小丫头片子还敢拦我？”
张翠花反手用力一推。
顾晚星“扑通”摔在泥地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苏砚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腕一翻，绣篮稳稳落在身后，快速扫了一眼身边，不动声色地将绣架上的细竹篾握在手心。
她没硬刚，反而笑着往顾二婶跟前凑了凑。
这是前世跟在经商的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学会的，“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要面带微笑”。
“二婶是顾家最明事理的人，肯定知道‘死者为大’。
我婆母刚走，还不到头七，您就来抢她的东西，要是让里正和族长知道了，怕是要按族规罚您跪祠堂吧？”
顾二婶脸一僵，刚要撒泼，就见苏砚又转向顾招娣，语气软得像棉花。
“招娣妹妹想学绣活是吧？
嫂子教你啊，就是这撕《绣谱》的毛病得改改，这谱子上的‘叠针绣’，可是能换银子的手艺，撕坏了，以后怎么给你攒嫁妆？”
顾招娣被“嫁妆”两个字勾住，手顿在半空。
顾二婶虽然被跪祠堂唬了一下，却仍旧不依不饶。
“少拿族规吓我！
今天这东西，我拿定了！”
苏砚扶着顾晚星站起来，指尖捏着那本《云纹绣谱》的边角，再抬头看向张翠花时，语气里多了几分硬气。
“二婶昨天没去灵堂，怕是没听见里正说的话。
逝者遗物动不得，违了村规，要罚五两银子。”
“五两？”
张翠花的手顿在半空，眼珠子飞快地转着。
五两银子够买半亩薄田，够她给儿子顾小胖攒大半年的私塾束脩，她哪里舍得？
可嘴上还是硬撑着：“你少唬我！
里正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我看你就是故意找借口！”
“里正昨天来吊唁时，大伯娘、李大叔都在，”苏砚抬眼看向院门外，不知何时己经围了不少邻里。
王大娘手里还攥着没搓完的草绳，正探头往里看。
“您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叫里正来对质，看看是我唬您，还是您想抢逝者遗物。”
王大娘赶紧应了声：“是啊翠花，昨天里正确实说过这话，你可别糊涂！”
张翠花脸涨成了猪肝色，顾招娣也慌了，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哭。
“娘，我不要绣线了，咱们走吧……走什么走！”
张翠花还想撒泼，院门外却传来青布长衫扫过草叶的轻响。
顾砚秋提着半袋米回来了，他刚从镇上赶回来，长衫下摆沾着雨丝，发梢湿漉漉的。
一到家就看见门口围着一群人，院里一片狼藉，歪在墙上的柴门、摔在泥地里的晚星、张翠花拽着苏砚孝衣的手，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把米袋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到苏砚身边，轻轻把她往身后带了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二婶，松开。”
张翠花没想到平时“好说话”的侄子会这么硬气，愣了愣才撒开手，却还嘴硬。
“砚秋，我是为了你好！
你媳妇刚嫁进来就藏私，以后指不定怎么霍霍顾家呢！”
“我媳妇的陪嫁，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顾砚秋指尖轻轻拂去《云纹绣谱》上面的泥点，又帮顾晚星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时眼神更冷了。
“我娘的遗物，谁要敢动，我就按族规找族长评理。”
顾砚秋口中的族规两个字一出，张翠花彻底蔫了。
她知道族长最看重规矩，尤其是顾砚秋这个读书人要请族规，要是真闹到族长那里，别说抢不到绣线，她还真有可能被罚着去祠堂跪香。
她狠狠瞪了苏砚一眼，拉着顾招娣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忘撂狠话。
“算你们狠！
这事没完！”
柴门歪歪斜斜地挂着，风一吹就吱呀响。
顾晚星还在小声抽噎，苏砚摸了摸她的头，刚想说点什么，顾砚秋己经转身去拿斧头和木料。
“我把柴门修好，以后不会再让她们进来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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