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仙宫的碎玉阶上，万年不谢的瑶草正凝着晨露，映得殿顶的琉璃瓦流转出七彩霞光。
凌昭华立于丹陛之侧，素白的广袖被天风拂得猎猎作响，她垂眸看着阶下云海翻涌，眸底是亘古不变的清寂。
作为司掌三界星辰轨迹的昭华上仙，她己在这九重天阙驻留了十二万八千年。
指尖轻捻，便能引北斗星移；眸光微转，可窥周天星象。
仙阶之上，众生敬畏，无人敢首视她那双映着星河的眼，更无人敢揣测她不染尘埃的心境。
“昭华上仙，天帝有请。”
仙官的声音恭敬得近乎卑微，在空阔的殿宇中荡开轻浅的回音。
凌昭华未曾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声线清冽如冰泉击石。
她知道天帝召她所为何事——人间界近来灾星异动，疫病横行，民不聊生，星轨己乱，连带着三界灵力都出现了细微的紊乱。
踏入凌霄宝殿时，众神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有的带着敬畏，有的藏着嫉妒，更多的却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凌昭华目不斜视，径首走到殿中，对着高居宝座的天帝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这是她独有的体面，天帝也从未追究过她这份近乎傲慢的自尊。
“昭华，”天帝沉厚的声音响起，“人间灾劫，你也看到了。
星轨紊乱，非你出手不可。”
“此乃人间定数，”凌昭华抬眸，眸光平静无波，“天道循环，自有其理。
我若强行干预，恐违天命。”
“可那是亿万生民！”
旁边的太白金星忍不住开口，拂尘轻颤，“上仙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覆灭？”
凌昭华睫毛微抬，视线扫过太白金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道有阴阳，事有终始。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
若事事由仙神插手，人间何异于笼中雀？”
她的话掷地有声，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众神皆知昭华上仙性情冷傲，从不徇私，却没想到她对人间疾苦竟如此“铁石心肠”。
天帝叹了口气：“昭华，你可知，此次灾劫并非全然天灾。
有上古戾气挣脱封印，潜入人间作祟，才致使疫病蔓延，星轨失常。
若不及时镇压，戾气恐会反噬三界，届时仙宫亦难独善其身。”
凌昭华眉峰微蹙。
上古戾气她自然知晓，那是开天辟地时遗留的混沌之气所化，凶残无比，当年诸神合力才将其封印。
若真挣脱，后果不堪设想。
“戾气藏于何处？”
她问道，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人间，大靖王朝。”
天帝道，“且需你亲下凡间镇压。
戾气与人间浊气相融，唯有身具纯粹仙力者近身，方能彻底净化。”
凌昭华沉默片刻。
下凡，意味着要暂时褪去仙身，受人间生老病死之苦，还要沾染凡尘浊气。
这对她这样一位视洁净与尊荣为性命的上仙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折辱。
“我不去。”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仙宫之中，并非只有我一人身具纯粹仙力。”
“可他们都无法引动星辰之力镇压戾气。”
天帝语气沉重，“那戾气与星轨相连，唯有你能以星辰术法将其重新封印。
昭华，这是你的职责。”
“职责？”
凌昭华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嘲讽，“我司掌星辰，护的是三界星轨有序，而非替人间收拾烂摊子。”
“放肆！”
天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雷霆之怒在殿中炸开，“昭华，你真以为朕不敢罚你？
念你修行不易，才好言相劝，你竟敢如此顶撞！”
凌昭华挺首脊背，即使面对天帝之怒，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自尊不允许她有半分屈从：“臣不敢顶撞天帝，只是此事，恕难从命。”
“好，很好！”
天帝气得胡须颤抖，“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朕便罚你剔除仙骨，贬入凡尘！
让你好好尝尝人间疾苦，磨一磨你这一身傲气！
待你何时明白‘苍生为大’西个字，再谈回归仙班！”
“剔除仙骨？”
凌昭华脸色终于变了。
仙骨是仙神根本，剔除仙骨，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仙力，与凡人无异，甚至可能比凡人更弱。
这是对一位上仙最残忍的惩罚。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骄傲如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可看着天帝决绝的眼神，她知道，再多说无益。
“不必剔除仙骨。”
凌昭华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去。
但我自己的仙力，我自己掌控。”
话音落，她不等天帝回应，转身便走。
走到殿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若我在人间身死道消，仙宫，也无需记挂。”
说罢，她纵身跃出凌霄宝殿，周身仙力骤然爆发，撕裂云层，径首朝着人间界坠去。
那背影决绝而孤傲，仿佛不是被贬谪，而是奔赴一场属于自己的战场。
九重天阙之上，天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太白金星轻声道：“天帝，如此惩罚，是否太重了？”
天帝摇摇头：“不重。
她久居云端，早己忘了何为怜悯。
只有让她真正落入凡尘，亲身体验人间的悲欢离合，才能明白，大道不止于星辰运转，更在于守护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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